一杯红薯茶 文/王太生
最是温贫暖老的东西,越是容易在冬天感动人。
好比,红薯。冬天烤红薯的香味,在北风的陌头盘桓,久久不愿散去。
这是吃烤红薯。
红薯可以煮茶喝,我说的是红薯干煮茶。我们这场合把红薯叫作山芋,这货大大咧咧,没心没肺,憨厚率真,有天性,我比力喜好“山芋”这种称呼。用山芋干煮茶喝,比单纯用山芋煮茶清甜。这固然是几多年前的事了。
长、瘦、胖、圆的山芋,被黝黑尖利的刀刃,切成片,晾晒在门板、竹匾……山芋干晾在茅草屋脊上,好坏比力,半明半暗,上下参差,疏疏密密,光源明朗,相宜入画。
山芋干要晒好长一段时间,徐徐蒸发去水分,一片片白色山芋片,坚固如石铁。
冬天离人最贴近的一道粗粮。山芋堆在墙角,或缠绕存放在穰草中,山芋干则晒在瓦楞屋脊。有客登门,先喝一碗山芋茶。
煮山芋时,厨房里水汽氤氲。一缕光源,从玻璃天窗上直射而下,光影和水汽,烘托昏黄背景。水开了,倒入哗哗作响的山芋干,在锅里煮一会儿就好了,山芋茶汤,清甜;山芋干,粉糯、绵软。从前我到乡下做客,尤喜好喝土灶铁锅煮的山芋茶。
茶汤微漾着淡黄的色泽,如火如荼,袅娜上升,是乡人的龙井、碧螺春。在天气大寒时,先喝一碗暖暖身。
遐想谁人大雪飘飞的唐朝,墨客白居易思念伙伴刘十九,念叨好长时间没有与伙伴坐下去,一同喝酒。喝什么不紧张,平常各忙各的,紧张的是记得友情。
那是一个对酒当歌的年代,在那样一个下着雪的夜晚,周围无人,暮色四合。
我固然也想本人雪的夜晚做点什么?
我想约伙伴到小酒馆里喝酒,被动伙伴还要开车,就无碍喝一碗山芋茶吧,回到谁人淳厚的年代。
喝山芋茶,让我想到大地上,一群匍匐在土壤中的山芋,它们挤挤密密,情同兄弟,经过一根藤,伸出土层,在天地之间悄悄呼吸。
这个年代,我们有太多饮料,我就怀念山芋茶。
山芋茶淳厚、清纯,不造作,装模作样,也不做倾销,它不在茶吧、甜品店里卖。想喝山芋茶,仅有回到从前的乡野,找一鸡犬相闻的野村,还要看到帘卷西风的人家,门前竹篱墙上,有没有晾晒着山芋干。
山芋茶比力契合下雪天的意蕴。
外表下雪了。雪,一片、一片,落下去,如絮、如蝶,天下真宁静啊。我坐在窗下,和伙伴一道喝山芋茶。
有很多的饮料,都标榜有种种千般的养分、维生素,都缺乏最淳厚、本真的东西。
唯独山芋茶是不必要保鲜的。山芋干以前在秋冬暖和的太阳下吹跑了水分,它是一片片风干,浓缩的都是对光阴感激的糖分,碰到水,徐徐升温的水,直至沸腾,它又在大铁锅里复生了。
汪曾祺写给黄裳的信中说:“我关于土里生长而相似果品的东西,若萝卜,若地瓜,若山芋都极有喜好,喜好有过桃李柿杏诸果,此非矫作,实是真情。”
喝山芋茶虽没有瓦屋纸窗,清泉绿茶之妙,却不失乡野情味,仅有当端坐农家屋舍,粗陋木桌,才干品味。
山芋茶是一道粗陋的食品,如平凡的凡夫物,谦卑、老暖。固然茶汤里有煮熟、煮烂的山芋干,兼具处理饱暖饥渴成效,照旧仰脖痛饮的因素占多些。
饥,让人恐惧;渴,使人怅惘和焦虙。风雪之夜,山芋茶处理了饥渴,给人安慰。严寒的夜晚,温贫暖老的山芋茶,像棉衣裹身一样亲密。
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山芋茶?在谁人下雪的夜晚,红泥小火炉上煮一罐山芋,它让我们内心恬淡宁静。
照旧喝一杯山芋茶吧。